这些“脚注刺客”改变了我对脚注的刻板印象
提起脚注,你会联想起什么?是外文著述中列出的长长的书单?是期刊杂志上一连串未刊文献的编目?是书页下方指明引文所属书名、章节、页码的批注……
总之,不得不承认的是,当你看到连篇累牍的脚注提供的史料清单时,你也许并不会仔细阅读这些索然无味又中规中矩的生硬文本,但的确会不由自主地对作者的论述感到信服——这些看上去既扎实又稳靠的脚注在无形之中成为了权威性的证明。
但是,脚注真的是如此纯良无害的存在吗?《脚注趣史》一书向读者揭露了“脚注刺客”的真面目。
01
执行学术刺杀行动的杀手
脚注常常作为作者刺向同行的一把利刃,悄无声息地执行着一次次“学术刺杀”行动。
有时候,作者利用脚注捅刀子的方式还算温柔。例如,作者可能只是悄悄地将微妙而致命的“参校”(cf.[compare])一词置于脚注的前端,暗示读者脚注中所列出的著作里有另一种与自己不同的错误的观点,以此对这篇著作发动进攻。
但是,由于并不是每一位读者都能读出“参校”一词的弦外之音,所以有时候作者会将这把刀子捅得更加用力,更加一针见血:他们会在脚注中写下精心挑选的贬低之词,来明确地否定掉一部著作或者一个论点。
图片来源:摄图网
英国人的典型作法是用一个狡猾的副词结构:“oddly overestimated”(离奇地高估了);德国人则直接指明“ganz abwegig”(不着边际);法国人稍显冷淡,但留有颜面地说“discutable”(或可商榷)。
意大利人则有些与众不同,他们的手段更为平和与隐晦。如果说上面列举的做法是通过斟酌脚注中的用词来执行“刺杀”任务,那么意大利人则会通过在脚注中故意忽略某位学者或者某部著作的做法向对方发出“敌对声明”。
之所以说这种手段“平和”“隐晦”,是因为能够识别出这种蓄意遗漏的专家圈子是有限的。所以即使在小范围的专家圈内,这则脚注内含的敌对声明会被迅速识破与解码,但对大部分读者而言,这条脚注客观又平和,与其他脚注并没有什么不同。
西德的情况与意大利倒是截然不同。对于西德的历史学家而言,在脚注中故意忽略某些文献的做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他们不会在脚注中征引德语之外其他语种的新近著作。
这是因为他们固守着一种偏见。他们认为,德语学界统治着历史学科,因此本国的历史学家对历史学的研究是最为先进的,不需要再去借鉴其他国家的成果。
02
脚注中的人情世故
上述案例只是“脚注刺客”的冰山一角。事实上,倘若你从脚注的历史源头开始追溯,你会发现无数类似的案例,看似温和可靠的脚注中内涵的人情世故将会远远超出你的预料。
前人学者对脚注问题的考察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参考。早在1673年,雅各布·托马修斯就为常见的“错误”脚注进行了梳理与分类。
在他的梳理中,一些作者在最关键的问题上对自己引用的论著避而不谈,在并不重要或者次要的问题上倒是想起来引用他人了;更过分的作者则在脚注中绝口不提他们所采用的史料,仿佛一切都是自己的观点成果;更坏的作者则“只在反对或者批评的时候才会提到人家”。
除此之外,托马修斯还描述了学术扒手在脚注中耍的花招。以现实生活中真正的扒手为例,如果被失主当场拿获,扒窃老手通常会答应将偷来的东西退还给失主,并恳求失主原谅自己、不要报警;可只要失主一时心软,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么他可就倒霉了,因为只要他一取回自己的东西,窃贼马上就会高喊:“小偷,有人偷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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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扒手在这一方面与小偷倒是很相似,不止一个学术扒手一边从别人那里剽窃成果,一边在相应的脚注中贼喊捉贼。
不幸的是,读者一般不会有足够的耐心去探查事情的真相,大多数人都会轻易地被学术扒手看似严肃与权威的脚注欺瞒,把可怜的原创作者当成可恨的小偷。
03
看起来是在批评脚注,实际上…
不正确使用与蓄意误用脚注的确可以帮助作者完成学术刺杀,但是,“脚注刺客”的真面目可不止于此——实际上,它是把不仅刺向他人、也会刺向自己的“双刃剑”。
百年之前,大多数历史学家会对正文与脚注的功能做出如下划分:正文负责说服,脚注为之证明。现今的情况则大不相同,历史学家常常宣称,自己文章的正文部分已经提供了最重要的证据,完成了对观点的证明,而脚注只是用来详细说明这些证据的出处而已。
这就给了书评人与反对者足够的钻空子的空间。他们甚至不需要讨论作者的观点,只需要批评他们的脚注格式有问题、引用的内容不完整,就可以给作者定下“误读了引用文献,观点的根基出了问题”的罪。
例如,一位名为亨利·特纳的资深历史学家就曾批评大卫·亚伯拉罕的著作《魏玛共和国的垮台:政治经济与危机》在脚注方面犯了错误。他认为,亚伯拉罕为了使纳粹与商人之间的联系比实际情况看上去更加紧密,故意在脚注中篡改引用的档案文献的日期,在翻译文献时扭曲原意。事实上,亚伯拉罕之所以会犯下这些“罪行”,只是因为他的德语能力有限,没有掌握做笔记的诀窍等等。
类似的,恩斯特·坎托罗维奇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出身于霍恩施陶芬家族的弗雷德里希二世所写的传记也受到了这样的指责。批评者认为,他的某一则引文非但不能体现原作的核心内容,反而与原作相左。
事实上,没有人能够在研究某项问题的时候阅读并列举出所有相关史料,因此脚注中列举的文献清单里有所缺少是可以理解的。此外,每一位作者也都会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而对文献资料里的内容进行筛选与取舍,并以各自的方式对文献的内容进行二次的诠释。
因此,许多针对脚注展开的批评是有些过分苛刻的,这些批评者实际上也会不可避免地在学术研究的过程中犯下这些“罪行”。
围绕脚注展开的激烈论争也揭示了一个事实:多数情况下,批评者利用脚注指责对方,只是想攻击对方能力不够,而不是真正想要提出好的意见。
04
脚注也有过高雅的曾经
听了“脚注刺客”们的桩桩事迹,你可能已经无法再正视有着多副面孔的脚注了。先别着急,《脚注趣史》中描绘的脚注的昔日面容可能会令你更加吃惊。
与现在生硬又枯燥的脚注不同,18世纪时,史学著作中的脚注是一种十分高雅的写作形式。
提到18世纪启蒙时代的历史学家,就不得不提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他的著作《罗马帝国衰亡史》(History of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史诗般的气势与古典的文风在那个时代是无可超越的存在。
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
不过你可能不知道的是,这本书中的脚注也十分有名。不只是对待宗教问题时的不恭不敬和对待两性关系时的口无遮拦使它引人注目,内涵的文学价值也是这本书的脚注出名的重要原因。
史家吉本这样描述皇帝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一即因“放荡”而声名狼藉的福斯蒂娜(Faustina)的丈夫:“在《沉思录》中,他感谢诸神,是他们赐予了他这样一位妻子,她是如此忠贞、如此温雅,而其举止又朴素之极。”
福斯蒂娜(英语:Faustina the Younger,125年-175年),古罗马政治人物。公元145年与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结婚,育有包括后来成为罗马皇帝的康茂德等十余人。
同时,注释者吉本又文雅地反思道:“整个世界都在嘲笑马可的轻信;然而,达西耶夫人向我们保证说(出自一位女士的话想来是可信的),如果妻子肯放下身段去遮掩,那么丈夫将永远被蒙蔽。”
吉本在分析早期基督徒保持贞洁的能力时这样解释:“博学的奥利金等人断定,这是使魔鬼无用武之地的最明智的办法。”吉本只在脚注中言明,神学家奥利金采取了自宫这种极端的手段来避开诱惑——而这个脚注也流露出了吉本对此行为的看法:“奥利金通常视圣经为隐喻;不幸的是,他偏偏在这件事上似乎接受了文中的字面义。”
奥利金,生于亚历山大港,卒于该撒利亚,是基督教中希腊教父的代表人物之一,更是亚历山太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为神学家和哲学家。
如此快意的挖苦性注解对正统的观念而言如同芒刺在背,并一再地重现于批评家笔下数不清的小册子中,使吉本成为绕不过去的作家。
吉本还能够在脚注中以十分庄重的文风体现出滑稽可笑的对比感:“人们也许注意到了,为了细述叙利亚和阿拉伯的众多神祇这个深奥难懂的问题,塞尔登写了两大卷渊博的文集,而弥尔顿用130行优美的诗句就给概括了。”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吉本的脚注巧妙地做到了“愉悦与知识兼备”。他的脚注虽然还算不上是浪漫主义的作品,但是已经具备了浪漫派高雅文风所具有的一切。这些脚注更是因为“富有教益”,获得了19世纪伟大的古典学家雅各布·贝尔奈斯(Jacob Bernays)和他的弟弟、日耳曼文学家米夏埃尔·贝尔奈斯(Michael Bernays)的赞颂。
有些遗憾的是,中规中矩的生硬文体已经取代了吉本式的注释,成为了当今主流的脚注文体。脚注高雅的那一面,也只能在过往的作品中窥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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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注趣史
作者: [美]安东尼·格拉夫敦 译者: 张弢 / 王春华
本书追溯了脚注的本质和起源,将以往零散的研究线索编织成一部历史,这是一段少为人知却又趣味纷呈的旅程,充满了未可预期的人文和思想意趣。
-End-
观点资料来源:《脚注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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